第7章 徐鹤之_尤物公子(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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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徐鹤之

  《尤物公子(女尊)》最新章节第7章徐鹤之

  我从未预料,你在床笫之间许下的誓言,这么快便实现。你为徐家平反了。

  彼时我正倚在房中,为螺钿(1)和合二仙案几上的几只盆景洒水,淬上水珠的茸松看起来碧色盈盈,恍若仙境。

  这些精细技艺,都是贵家郎君必学的。她们女儿家在外封侯拜相,战场厮杀,便将我们男儿安放在内室,做些微末之事。

  我的世界向来华美而狭小,仿佛金丝制成的囚笼。在徐家,我养在雪隐白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教坊司,我十余年不曾踏出那烟花之地。

  在寻嫣身边时,她把我养在朝暮楼;被你夺来后,又长长久久住在这三进三出的私宅里。

  我像是一样瓷器,一件藏品,辗转在你们这些女人手中。

  松烟和入墨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松烟都喜极而泣:“郎君!今日朝堂上,戚高媛给咱家平反了,咱家不曾贪污!主母和小姐们都是冤枉的!”

  入墨激动道:“陛下已经下旨,让主母带着小姐回鄞都,咱们徐家要死而复生了!”

  我惊道:“当真吗?哪个戚高媛?”

  入墨回道:“与您住在这儿的戚高媛!奴才就说,高媛对您是真心的!”

  松烟和入墨都是我的家生小厮,自我出生便侍奉在侧。后来随我入教坊司,随我吃了不少苦楚,却一直不离不弃。

  我又惊又喜,伏在案几上落泪。十几年未见,也不知母亲身子如何,姐姐们娶上郎君不曾!

  半个时候后,你从凌烟阁归来,脱下办差的墨蓝螭吻妆缎飞鱼服(2),解了雕铁臂缚,换了家常的短袄与马面裙。

  玄黑绣金丝栾雀的马面裙衬得你英姿飒爽,妩媚入骨。

  你抱膝笑道:“约莫下个月,我的婆母和姐姐们就能从契北回来了。走,我带你去做两身衣裳,穿得鲜艳些,莫让她们觉得我苛待了你。”

  我惊愕地看着你,越发觉得看不透。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明于江湖中长大,却深入朝堂也可翻云覆雨;明明胁迫□□于我,又处心积虑为徐家平反!

  我缓缓抬眼,问:“你……徐家……”

  当年徐家被内阁查出银钱账簿有纰漏,严访之下,挖出贪污的大罪名。陛下震怒,亲自下令抄家,用整整一载的世间将徐家的权势连根拔起。

  你却用区区这么短的时日,便平反了!

  你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桩无关痛痒的闲事:“你再料想不到,徐家贪污,乃是在圣上的授意之下,内阁所诬赖的。你家是世家大族,倘若真的贪了银两,哪里那么容易被查出来?归根结底,国库空闲,老皇帝又自诩‘天女’,不好土匪似的明抢,便借势抄了你家,以充盈国库而已。”

  沉吟片刻,你又冷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3)。都说皇帝是圣人,圣人却也不能免俗。”

  闻言,我心中如凝冰雪。真相竟是如此!

  倘若母亲和姐姐们当真贪了国家银两,我身入教坊司,便不怨怼,她们是我的骨肉至亲,我理当承担。

  而她们是被设计,何其无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也被牵连至此,如何不怨!

  一时急火攻心,我咳嗽几声,忽然失了力气,软软倒在案上。

  你急忙将我抱在怀中,令松烟去请大夫。我握紧她的衣袖,凄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我这十几年的屈辱,都成了笑话!

  明明母亲在前朝忠心耿耿,舅舅在后宫小心事奉,只因徐家富可敌国,便被圣上如此算计!

  这正是史书上所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4)”。

  你一次一次描摹我的面孔,哪怕你的指尖微凉,也比我寒冷的肌肤暖上许多。我闻着你身上诡异的血腥味,第一次不觉得如芒在背。

  你吻上我眉心:“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

  我怅然道:“什么?”

  你越发郑重:“无论这人间如何乌糟,有我在,谁也别想伤你分毫。”

  大夫背着药箱匆忙入府,为我隔帘号脉,道是我身子无碍,只是过于孱弱,不可大喜大悲。我饮下小厮煎的补身汤药,静养三日,便觉得松快不少。

  你从身后环住我的腰肢,吻了吻我鬓发:“成日闷在府中,都要闷坏了,今日沐休,我陪你出去。”

  出去?从前你是从来不许我离开院门半步的。

  我恹恹摇头,轻声道:“不怕我跑了?”

  你从鬓发吻到我后颈,又轻轻咬了口:“不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抓你回来。”

  说是带我出去散心,便是到绸缎庄做衣裳。你不曾令人抬轿,让我顶着半透纱帽,与你并肩而行。

  这还是我第一回走在街上,觉得甚是新鲜。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我贪看着鄞都最繁华的双禧街人潮如织,灯火粲然。

  街上的女人都意味不明地打量我,仿佛要用目光剥去我的白纱。但看到你身后那些挎着金错刀的百户总旗,威风凛凛,便都不敢造次了。

  你紧握我的手,声音琳琅如玉:“锦绣衣庄新来了一批吴陵缎,各家男眷都在抢着挑选,咱们也莫要错过了。”

  所谓吴陵缎,出自江南吴陵,华美瑰丽,流光溢彩,寸缎寸金,甚为难得。天下人曾如此戏谑浮世四大乐事,“吃的是全州稻,穿的是吴陵缎,住的是鄞州宅,赏的是洛阳花”。

  从前在教坊司,有不少听我抚琴的恩客赠我绫罗锦缎,却都不如吴陵缎来的华贵。

  我轻轻道:“吴陵缎奢靡,无需高媛破费了。”

  我的心既不在你那里,便也不想接受你对我的好。

  你不是我的良人。

  你却把我握得更紧,眸光凝在我面孔上,仿佛是狼对猎物势在必得:“这不是由你说了算。”

  锦绣衣庄是鄞都八大衣庄之一,集聚天下珍锦,专供官宦巨富家的衣料。我甫踏进去,只见前堂摆着各色花瓶,美酒茗茶,是雅谈之地。

  想来那些锦缎都在后头。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通身贵气,微微发福。她看你身后带着十几个跨刀的凌烟阁总旗,深知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忙亲自相迎:“这是哪位高媛?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一位百户矜傲道:“我家高媛是凌烟阁千户!”

  你姿态随意地坐在椅上,给自己斟茶:“你不用怕,本媛来这儿不为查案,只为给家中郎君做两身衣裳。把好料子都拿出来罢。”

  掌柜忙唤道:“灵儿,有贵客,快!请到后头去!”

  我被小厮簇拥到后殿,满墙都是华美的各色绫罗。品红、鹅黄、雪青、蜜合、乌金、湖绿……绫罗的色泽错落有致,有的缂丝,有的刺绣,有的泥金,有的织云,满眼花团锦簇。

  掌柜赔笑道:“哟,老朽做了半辈子绸缎生意,自诩见识不少。今儿第一回见这神仙似的标致郎君!高媛真是好福气!”

  因我的身外皮囊,屡遭女子觊觎,男子嫉恨,招惹了不少是非。曾有个酒色之徒在教坊司调笑道:“倘若有幸将仙鹤公子消受一夜,老娘死也甘愿!”

  年少之时,我也曾珍惜过自己难得的仙客皮囊。后来历经辗转,这皮囊带累我受了不少折辱。

  我低眉道:“蒲柳之姿,中人之貌。”

  掌柜一一介绍道:“这是杂珠锦,这是鸳鸯缎,这是朱雀绫,这是牡丹缎,请高媛与郎君挑一挑,可有看过眼的?”我略略扫过几眼,一壁整理着自己的柳叶碧广袖,一壁道:“都好。”

  顿了顿,我看向你,提议道:“买两匹颜色浅些的,我们走吧?”

  你却将茶盏搁下,茶褐色的眼眸盈盈潋滟:“这些都配不上我的仙鹤公子,取吴陵缎来。”

  吴陵缎最为珍贵,自然不曾摆在外头。掌柜向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小姑娘便去取吴陵缎了。

  须臾后,各色绚美至极的吴陵缎摆在我跟前。我知道,一匹吴陵缎,顶的上一位县令十年的俸禄。

  掌柜道:“这些啊,都是刚从吴陵送来的,连丞相夫郎都稀罕的爱不释手,订了七八匹!郎君如此美貌,再配上这上品锦缎,可要倾倒鄞都了!”

  你对我道:“只选你喜欢的,多少我都买得起。”说完,你将一张印着红泥的银票拍在桌上。

  待看清那银票上的数目,房中人皆鸦雀无声!

  我亦是惊愕无比,你不过是五品武官,何来如此多的银钱?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银两,都是富可敌国的师娘留给你的。

  我悄声问:“你何来这么多银两?你……”

  你的笑里,有邪气、媚气、痞气,平白无故让我觉得心里酥颤颤的。你轻咬我的耳垂:“你妻主家财万贯,养你十辈子都够了。怎么,还不安安心心跟着我?”

  我摇摇头:“我不喜欢吴陵缎,回府如何?”

  你用修长的玉指把玩着银票,十分霸道:“不喜欢也得给我买。”

  我后退一步:“高媛这是强人所难。”

  你向来阴冷的眼眸里透出几许真诚,声音难得温柔:“我想看你华衣贵氅,珠翠满身;心无缺憾,平安喜乐。”

  我忽然想起,你再残忍可怕,也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姑娘。

  奈何你能给我华衣贵氅珠翠满身,却给不了我心无缺憾平安喜乐。

  这时,有个明媚清脆的声音响起:“好个美人,我看上一眼,魂儿都要被你勾走了!”

  人未至,声先到。

  这是我第一回见传闻中的纨绔海棠春。她正陪着身为国子监海监卿夫郎的父亲买衣裳。海棠春长得美艳,穿的俏丽,十分惹眼。上身是杏红遍地金琵琶袖短袄,下着象牙白荔枝蓝雀妆花马面裙,配着品红金边如意纹云肩(5),眸若桃花,唇如朱砂,笑意盈盈,眉目风流。

  我不由自主躲在你身后,围起了纱笠。

  你朗声道:“姑娘好大的胆子,敢看我戚寻筝的男人。”

  海棠春也不动气,倒行了个礼:“唐突郎君,是我的不是。在下海棠春,给戚高媛赔不是了。”

  你也不计较,只一壁品茶,一壁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一位通身贵气的中年郎君气哼哼走过来,一掌打在海棠春后颈:“过来!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海棠春连忙作揖求饶:“爹!我错了!爹!”

  “你快看看,你爹我穿这个怎么样?合不合身?”

  “爹你就是天上的凤凰,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敢敷衍老子?还想挨打?!”

  “啊!”

  被海家父女这么一闹,殿内气氛登时欢喜起来。我挑了两匹水蓝的海纹织银吴陵缎,轻声道:“这个。”

  掌柜道:“郎君年轻,正配这等浅淡的颜色。”

  她一转身,令伙计拿了铜尺出来,为我测量腰身。你却一抬手,表示无需测量,随后用手比了个宽度:“这个。”

  我腰身的度量,你竟知道的这样清楚。

  掌柜惊道:“当真?这……衣裳裁好,可不能改了!”

  你含笑将翠茶一饮而尽,笃定道:“就是这么宽,不用再测了。一定是一分不差。”

  百户笑道:“我家高媛与郎君同床共枕,什么不知道?说是这么宽,就是这么宽!还用测什么?快去做衣裳吧!”

  我双颊绯红,用手掌在自己腰肢上比量了比量,果真是你说的这个尺寸,分毫不错。

  抱着缎子的伙计调笑道:“哎哟,郎君的妻主真会疼人,连这些细枝末节都知道!”

  听到“妻主”二字,我心中无端一疼。聘则为夫,奔则为侍,她不曾娶我,我自然算不上她的夫郎,她亦算不得我的妻主。

  隔着秋香色的帷帐,我听到海棠春带着笑意的声音:“托买吴绫束,何须问短长,君身妻抱惯,尺寸细思量(6)。”

  君身妻抱惯,尺寸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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