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二一六_三国有个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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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二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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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府。

  这日清晨,丁夫人一早就起来了,趁着日头不高,天还不算热,在屋里摇着梭机织布。卯时时分,侍婢采萍从外头进来,禀报道:“夫人,二位侧夫人来向您晨省了。”

  丁夫人“嗯”了声,道:“若是没什么事,让她们坐一会儿便回去吧,我就不出去了。”

  采萍应了,见她织出的布已有尺余长了,便拿来竹笸箩,将拖在地下的布料收进了笸箩里,劝道:“夫人,歇歇吧,您都织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会儿日头已升起来了,天太热,仔细累着。”

  丁夫人也觉得肩臂酸疼,身上出了一层汗,便停了手,吩咐采萍:“把梭机收起来吧。我记得前几日曾吩咐厨下腌了两盆酱菜,你去看看腌好了没有?若是好了,让人送到我屋里来。”

  采萍应诺,收拾好梭机、布匹,便出去了。过了半晌,带了两个厨娘回来,一人端着一盆酱菜。厨娘进门放下酱菜,向丁夫人磕了头,便退下了。

  采萍道:“奴方才去厨下,顺便将夫人的意思告诉了卞氏和环氏,奴回来时卞氏已走了,环氏却还在外头,磨磨蹭蹭地不肯回去。”

  丁夫人挽起袖子,翻看着木盆里的酱菜,道:“怎么?她有事?”

  采萍道:“看着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奴想着,大约是想见曹冲公子,却又不敢对夫人明说的缘故。自打曹冲公子搬来咱们这里,她就一直是这样的。”

  丁夫人默默地翻拣着酱菜,半晌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采萍应诺,出去请了环夫人进屋。环夫人向丁夫人施礼道:“妾身请夫人晨安,多日不见夫人,着实有些挂念呢。”

  丁夫人不冷不热地道:“我看你不是挂念我,是挂念曹冲吧。”

  环夫人被她戳穿心思,略有些窘迫,笑了一笑道:“怎会?冲儿在夫人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妾身放心极了,何谈挂念?”

  丁夫人道:“你毕竟是他的亲娘,挂念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你也别忘了,是你求着司空把曹冲送到我屋里的,到头来却做出这副不舍的样子,倒像我苛待了他似的。既是舍不得,那便把他带回去吧。”

  环夫人忙

  跪下道:“夫人这是什么话,妾身舍得,妾身当然舍得!夫人地位尊贵,德行端重,不比妾身小门小户出身,什么都不懂。冲儿跟着夫人,比跟着妾身要好得多!妾身再不敢如此了。”

  丁夫人见她诚惶诚恐的,眼圈都红了,心下亦有些不忍,便缓了口气道:“你放心,我既然抚养了冲儿,便会像对待子脩、华儿那般待他,吃穿用度即便比不上在你屋里时,也断不会短了他的。”

  环夫人感激道:“那妾身便替冲儿多谢夫人了,冲儿能跟着夫人,真是他的福分。”

  丁夫人对她的恭维未置可否,又低头翻弄起了盆里的腌菜。环夫人踌躇了一下,道:“那……妾身便告退了。”俯地拜了一拜,起身走到门口,却被丁夫人叫住了,道:“罢了,自打曹冲搬来我这儿,你们母子便没见过一面,也是可怜见儿的。眼下快到食时了,冲儿要下学回来吃饭,你便等一会儿,与他见上一面再走吧,只是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环夫人欣喜若狂,忙道:“是,妾身都听夫人的。”

  采萍便请她坐了,上了鲜果和茶点招待。

  过了一会儿,丁夫人在旁吩咐道:“去拿几个瓷罐来,我要装酱菜。”采萍应诺,支使小丫头去后院库房取了几个一模一样的青釉罐来,刷洗干净,摆在了丁夫人身边。丁夫人从盆内挑出腌菜,一棵棵地塞入罐内。

  环夫人颇有眼色,挽起袖子上前帮手,问道:“夫人腌这么多酱菜作甚?大热天的,吃不完会坏的。”

  丁夫人叹道:“是华儿想吃,我便多腌了些,好挑入味的给她送进宫去。这孩子打小便爱吃我腌的酱菜,一顿不吃都不成的。”

  环夫人殷勤道:“夫人的孩子可真是有福!正巧我也要往宫里给阿节送东西,夫人若是信得过,我便让人一道捎进去吧,我在宫里的门路熟,也省得过两遍宫禁了。”

  丁夫人沉吟了一下,道:“也好,当下天热,酱菜不好放,也耽搁不起。我还给华儿做了两个软枕和几副纱帐,她总说睡不惯宫里的玉枕,待会儿也让人拿给你,你一并捎进宫去。”环夫人忙答应了。

  食时刚过,曹冲便下学回来了,进屋向丁夫人问安,

  见环夫人也在,惊喜道:“母亲!”一头扑进了环夫人的怀里。

  环夫人见他虽长高了些,却也瘦了,心疼极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是笑着嗔道:“这孩子,真是没规矩,夫人面前也这样没正形,快坐好了。”

  曹冲畏怯地看了丁夫人一眼,眷恋地依偎着环夫人,不肯起来。

  环夫人正色道:“这段日子功课学得如何了?可有进益么?”

  曹冲方才兴奋起来,道:“当然有了!今早师傅还夸赞儿子学什么都快,说子桓和子建哥哥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都没有儿子学得好。”

  环夫人道:“即便如此,你也要上进。你子桓哥哥在学问上虽不拔尖,但在朝中却很能帮着阿父成事,深受大臣们的拥戴,这一点,你远不如他。子建哥哥文才斐然,冠绝天下,你更是不如,你得好生向他们学着才是。”

  曹冲道:“儿子记着了。”

  母子俩又闲话了几句,采萍引了厨下的人进来摆桌布菜。环夫人见丁夫人要吃饭了,便也不好久留,向曹冲叮嘱道:“娘走了,你好生孝顺夫人,不许惹夫人生气。”

  曹冲哪里舍得,攥着环夫人的衣襟不肯撒手,眼看就快哭出来了。

  丁夫人道:“难为你们母子情深,冲儿,去送送你娘吧,只是要快点回来,我等着你吃饭呢。”

  曹冲恭恭敬敬地道:“是,母亲。”牵着环夫人的手,一直把她送出了正院的院门。

  环夫人这才道:“冲儿,就送到这儿吧,丁夫人等你回屋吃饭哩。”

  曹冲见四下无人,丁夫人院里的侍婢也都远远地等在门内,便红了眼眶,哽咽道:“娘,儿子不想住在这里。”

  环夫人慌了神,轻声道:“这是为何?夫人待你不好么?”

  曹冲道:“好,吃的穿的用的,夫人都不曾短了儿子的,但她很少跟儿子说话,更不对儿子笑,也不问儿子的功课。儿子不喜欢她,儿子想和娘在一起。”他说着,终于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环夫人看在眼里,一颗心疼得像被人掰碎了似的,却也只得强忍着道:“夫人素来是这样的性情,待谁都是如此,你纵然不喜欢,也得忍着。你已经长大了,要像个男人一样

  ,可不能哭哭啼啼的。”

  曹冲却哽咽着哭出声来:“冲儿不要长大,冲儿要和娘在一起,娘不要冲儿了么?”

  他至今也不过才虚十岁,哭起来分明就是个孩子的模样。环夫人难受极了,拼命忍住眼泪,把他搂进怀里,低声道:“娘怎会不要你,你永远是娘最爱的孩子!但为了你的前程,为了替你争一个嫡子的名份,娘不得不把你送人,娘心里其实比你更疼!冲儿,娘往后不能常来看你了,你得答应娘,忍耐几年,等你成了阿父的嫡子,继承了咱家的家业,到那时候,就可以和娘一直在一起了。”

  曹冲抽噎了一会儿,使劲点了点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淌了满脸。

  环夫人掏出绢子替他擦净了,道:“不许哭了,如果叫夫人看见,会不高兴的。”让他冷静了一会儿,便拉着他来到院门口,向门内候着的采萍笑道:“孩子不懂事,听说我要走,哭了一鼻子,已经没事了。”

  采萍笑道:“侧夫人放心吧,我们夫人会对公子好的。”牵起曹冲的手,便带他进去了。

  环夫人站在门口目送着二人,直到曹冲小小的身影进了屋,再也看不见了,才慢慢地转过身,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请酒这日不逢朝会,曹丕去官衙应了卯,便早早地回府了,一进门便将一叠衣裳扔给谢舒,道:“赶紧换上,好随我进宫。”

  谢舒抖开一看,见是一套男子衣裳,中衣、外裳、单衣各一件。谢舒拿外裳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咋舌道:“这也太大了!”

  曹丕道:“是我问身边的吾遗借的,凑合穿吧,我的衣裳你更穿不了。”

  谢舒只得进内更衣,她本就生得纤弱,男人的衣裳套在身上,更显得肥大,只得用腰带束起一截,才勉强合身。

  换了衣裳出来,只见曹丕正坐在妆台前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她的脂粉盒。谢舒穿着男人的衣裳,只觉浑身不自在,又没上妆,素面朝天的,更加不好意思,便抓了搁在榻边的一柄羽扇挡住脸,扭扭捏捏地走到曹丕的跟前。

  曹丕抬头见了,道:“你挡着脸作甚?见不得人是怎地?把扇子拿开我看!”

  谢舒放下扇子,只见她已将头发高高地

  束成一髻,戴了铜冠,鬓边一丝碎发也不留,愈显得一张脸尖尖小小的,还没有曹丕的巴掌大。一双杏核大眼却湛黑清亮,不安地眨动着,像只小鹿。身上穿了件浅灰布衫,外罩一袭轻薄如蝉翼的纱衣,干净利落,轻盈漂亮。

  曹丕看得眼前一亮,笑道:“你这身打扮,倒有几分像我兄弟何晏了。只是你的脸太小了,眼睛却又太大,一看便是姑娘家,一点都不像男人。”

  谢舒噘嘴道:“那怎么办?我天生就是这副模样。”

  曹丕笑道:“这样就很好,若真像男人,那才坏了呢!走吧,马车在外头等着呢。”

  两人一同出府上了车,车夫便策马驶出街巷,向皇宫驰去。谢舒一路看着光景,随口问道:“为何要进宫喝酒?前几日你带我去过的酒馆不就很好么?”

  曹丕道:“街上的酒食再好,哪及宫里的精致?街上的光景更是远不如皇宫御苑精雕细琢,金堆玉砌。旁人想进宫喝酒还不能够哩,我有特权,为何不用?”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过多久,便进了宫。

  曹丕将酒席设在了皇宫外苑的一处亭榭中,两人到了地方一看,吴质和陈群等人已来了,只差曹丕。

  谢舒随他在主位后坐了,往四下一打量,只见在席的皆是男子,吴质是书生打扮,陈群又高又壮,相貌都不算出奇。倒是左侧首席上坐着的一位公子,生得眉目清俊,气度温雅,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尤为英魅撩人。谢舒见大热的天儿,他的膝上却盖着条毛毯子,便猜到是司马懿,只是此时他年纪还轻,只有弱冠上下,丝毫没有老狐狸的影子。

  谢舒正瞧得出神,曹丕却在旁用银筷子敲了敲铜酒樽,扬声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本公子倒酒。”

  谢舒回过神来,红了脸,忙执起酒壶给他斟酒,在场的男人们都笑了。司马懿早已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一直不动声色,此时才抬眼稍稍打量她。

  曹丕对他笑道:“都怨我成日在府里提起你,惹得深闺里的小女子都动了心,非要跟来一看究竟。”

  吴质笑道:“五官将的爱才之心,由此可见一斑。不过司马公子天资特秀,才貌俱佳,招女人喜欢也是情理

  之中的。”

  司马懿淡淡道:“吴大人谬赞了,我只是个残废罢了,不拖累别人便谢天谢地了。”

  陈群道:“公子何必妄自菲薄,你的腿疾又不是好不了,好生养着便是。”

  曹丕问道:“仲达的腿这些日子可见好了么?”

  司马懿道:“比冬天时强了些,只是不能见风,见风便疼得厉害。是家族的老毛病了,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如此。”

  众人都道天妒英才,唏嘘了一番。吴质转了话头道:“这位姑娘倒是从未见过,是五官将的家眷么?”

  曹丕侧头看了眼谢舒,道:“是我府里新立的侧夫人,姓谢,你们瞧瞧,她比起阿照如何?”

  吴质和陈群皆是曹丕的党从,都见过郭照,只是陈群为人端正持重,不屑对女子评头论足,便没搭腔。吴质道:“若论相貌,谢夫人当在郭夫人之上,但论英气,却不及郭夫人。不过女子以婉顺为上,因此还是谢夫人更胜一筹。”

  曹丕指着他笑道:“你这话若被阿照听见,她一定扒了你的皮!”

  吴质无奈道:“那五官将还挖坑让臣跳?”

  谈笑间酒已过三巡,曹丕喝多了坐不住,自己抓起酒壶下席敬酒去了,谢舒便也乐得清闲,坐在席上看四下里的光景。这当口,却有一人顺着木栈道走了过来,谢舒眼尖,一眼便望见了,道:“有人来了。”曹丕也远远地张见了,不悦道:“那人是谁?我不是派了宫卫在外把守么,他是怎么进来的?”

  陈群转头看去,忽然皱紧了眉头。吴质见他神色有异,也眯起眼仔细观望了一番,忽然拍手笑道:“陈长文的死对头来了!”

  谢舒听得满头雾水,曹丕却恍然道:“哦?是郭祭酒么?”忙迎了过去。

  郭嘉头戴银冠,穿了身湖蓝地银纹缘的广袖纱袍,衣袖挽到臂肘处,用一柄羽扇挡着毒烈的日头,进了水榭,才放下羽扇,道:“我进宫办事,听宫卫说你们在此饮酒,便顺路过来讨杯酒喝。”

  曹丕笑道:“祭酒祭酒,果然不虚此衔。”亲自倒了杯酒递给他。

  郭嘉接过一饮而尽,曹丕便要拉他入席,郭嘉往四下里看了一遭,却有些不情愿,挑剔道:“你们这里连个女人都没有,这

  酒喝得有什么意思?”

  男人们听了都跟着起哄。吴质笑道:“祭酒大人,长文可在这儿呢,你就不怕他上疏弹劾你?”

  郭嘉这才看见陈群,笑道:“我说呢,有陈大人在的地方,必定寸草不生,哪还会有女人?真是没趣,我再喝一杯就走了。”

  说罢,见主案上正好放着一樽酒,便走过来要拿,却见谢舒跪坐在案侧,正瞪着大眼睛打量自己。郭嘉见她一副男子打扮,怪模怪样的,忍不住笑了,不觉走到主位上坐下,与她搭话道:“你怎么在这儿?”

  谢舒尚未接话,吴质已笑道:“祭酒大人刚刚还说要走呢,一见有女人,就又坐下了。”惹得在席的哄堂大笑。郭嘉也笑了。

  曹丕便也回了座,笑着支使谢舒道:“难得祭酒这般看重你,还不过去给他倒酒?”

  郭嘉玩笑道:“公子就不怕我把你心爱的侧夫人勾走了?”

  曹丕笑道:“祭酒大人阅女无数,哪能看得上她,我自是放心得很。”

  谢舒只得起身走到郭嘉身边坐了,给他斟了一杯酒,趁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郭嘉看在眼里,小声笑道:“我又没惹你,你瞪我作甚?自打你嫁给了子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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