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严云璋不愿意和芸娘同房，但又觉得明着宠林焕太招摇，便一连几日都趁半夜偷偷跑去林焕的房里，早上再趁着太阳没出来赶紧回到自己房间去。
只是没想到一天早上他出来关好门的时候，正好碰见绿篱从对门打着哈欠抱着脸盆出来，严云璋连忙让她先别喊，然后快步走到她身边解释，说自己刚刚只是因为肚子疼去茅房顺便路过林焕门前。严云璋还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就别跟别人说了，免得府里的人担心。
“明白。”
严云璋见她答应了才放心，拎着外袍回到房间。
绿篱见他关上门，立刻端着木盆回去摇醒了还睡着的芸娘:“娘子别睡了，我刚刚看见将军从林公子房间出来了。”
“怎么回事？”已经进了八月天气转凉，芸娘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将军昨天不是宿在自己房间的吗？咱们亲眼看着熄了灯的。”
“我绝对没看错！将军出来的时候连外袍都没穿，头发也散着，肯定是在那过夜了。”
这么一说芸娘就精神了，立刻清醒过来，哼了一声:“这小倌儿还有些手段。”
绿篱担忧道，:“娘子，我看将军轻车熟路的样子，怕是不止一回了。”
“你是说，将军到现在都不召我侍寝，是他搞的鬼？”
绿篱点了点头。
芸娘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外衣披上，眼神逐渐狠厉:“我进了府里没找他麻烦，他倒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竟然吹起了枕边风。”
“娘子，那我们怎么办？”
“将军把他护的严严实实，不好明着来。倒是可以从他身边的人动手引他上钩。”
“您是说……春梅？”
芸娘对着镜子让绿篱给她梳理秀发，拿着簪花在头上比对:“那丫头口无遮拦直来直去的，就算是冲撞了别人也是正常。而且又是一个下人，打了骂了将军也不好因为她明着为难我。”
看绿篱有些欲言又止，芸娘叫她放宽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着办好了这件事，你也就不用跟着她干这干那了，回来专心伺候我就行。”
“多谢娘子。”绿篱心里松了口气，自己总算没跟错人。
今日上朝的时候事情不多，皇帝聊到了秋猎的事情上。他们北桓国是靠真刀真枪打下江山的，因此每年秋天都要中秋之前京城的郊外举行围猎仪式来感怀先祖创业不易，增进君臣情谊，并且用猎得的牲畜来进行中秋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往年这件事都是孙丞相主持的，但是今年老人家身体不如从前了，主动向提请秋猎在家休息。皇帝体恤他年事已高，便准了他的奏。
眼下皇帝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人选，就是新任礼部尚书沈涟。沈涟是他从翰林院一手提拔上来的，文采好有谋略为人清正，又出身寒门尚未被任何实力浸染，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这次的秋猎正好是给他增长阅历的好机会，但秋猎和祭祖连在一起是个肥差，和宫里是内务府直接挂钩，估计有不少人争夺。
“众位爱卿，孙丞相年事已高，今年的秋猎谁愿意为朕分忧？”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人站了出来，是户部尚书张国忠。这个男人是商贾之家出身，在捞钱的方面很有一套，但斤斤计较过于小气，所以皇帝一直觉得他难当大任。继位后正好上一任老尚书告老还乡，念及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将他提拔上来，他还以为自己仕途一片大好，经常寻机表现。
其实他不知道，户部是国家的钱袋子银根子，要不是沈涟对此事一窍不通，皇帝还真心想把这份工作交给沈涟来管。
张国忠恭敬道:“启禀陛下，微臣愿意一试。臣入京多年也参加了多次秋猎，即便不能做到孙丞相那般尽善尽美，但也能保证会让围猎和祭祖仪式顺利进行。”
皇帝等了半天见其他人不踊跃，并没有急着准奏，而是给贤王递了个眼神。
“皇兄，这事儿不如交给臣弟吧。我参加了这么多次秋猎，那些个套路我都记得滚瓜乱熟了，保证给你办的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
张国忠暗道这个闲王真是爱管闲事，自己为了不让他人抢这个活儿已经送出了不少钱去，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了。
“皇上，贤王爷平日里甚少参与这些事务，难免会贵人多忘事，还是由臣来代劳比较好。”
贤王爷一听拔高音量摇了摇折扇:“哦？张大人这是在说本王无能呗？”
“微臣不敢。”张国忠虽然面上恭敬，心里想的却是这王爷没什么本事脾气倒是不小。
严云璋见贤王要把这潭水搅浑，他也来帮一把:“皇上，臣以为臣也可以胜任此事。严家自开国以来就跟随在先祖和皇室身边，负责此事是再合适不过了。”
张国忠更是一头雾水了，这平日里不争不抢只管带兵打仗的严将军怎么也掺和进来了？这事儿已经远超了他的预期——他打点的都是之前给孙丞相当副手的人，本以为皇上会优先选择他们几个，没想到闲散王爷和护国将军会主动请缨，他俩一个是皇上的胞弟，一个是皇上太子时期就跟随在身边的近臣，这么一对比反倒显得他不自量力了。
不仅如此，严云璋还有不少拥护者，见他站出来纷纷表态支持他；贤王爷虽然与朝中人来往不多，但孙丞相当年是兼任过太傅的，贤王也是他的门生，一听他要干正事便也请求皇帝给他个机会，这比好几个尚书的话加起来分量还多。
唯一让他好受的就是收了他钱的那几个见他势单力薄，还出来替他说了两句话，否则他今天真就是自取其辱了。
看着朝堂乱作一团，皇帝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当起和事佬:“诸位爱卿莫急。既然意见不统一，不如我们还是把此事交给专职的人来做。”
“皇上的意思是？”
“秋围和祭祀都是国礼，原就是礼部的工作，就由沈卿来全权负责吧。”
张国忠就是再傻现在也看出毛病来了——合着那两位大佛醉翁之意不在酒，折腾了半天只是给皇上搭台唱戏。虽然他心有不满，可是也不敢跟皇上作对，只好假意赞同。
不过却有个素来和沈涟不和的李子谦提出了反对:“皇上，沈大人资历尚浅经验欠佳，这种秋围活动从未出席过，怕是会有些影响。”
“无妨。”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涟回应道，“李大人您经验颇丰，我多向您请教就是了。”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李大人，还有赵大人，钱大人，朕命你们一起协助好沈尚书的工作，要让秋围和祭祀顺利进行。”
“微臣领旨。”
退了朝，严云璋回到家时林焕已经备好了午饭正在房中等他。一见他回来便倒了杯热茶递上去，帮他褪下宽大的朝服。林焕虽然对他关怀备至但却从来不过问政事，这一点让严云璋觉得格外舒心。
两人刚一落座，芸娘便带着绿篱过来了:“将军，今天我在小厨房做了两个家乡菜，带来给你们尝尝。”说着，让绿篱把菜摆到桌子上就准备回去。
“芸娘，坐下一起吃吧。”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严云璋这几天没怎么搭理她，见她不吵不闹还主动示好也是有些愧疚，招呼她坐下。
芸娘似乎对他的挽留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推辞道:“不用了将军，我还煲着汤。”
“一会儿让绿篱去端，坐吧。”
见他这么说，芸娘便不再推辞。因为她是荆楚人氏，做的自然也都是剁椒鱼头，辣椒炒肉之类麻辣鲜香的下饭菜。林焕身为歌者，这几年养成了爱护嗓子的习惯，所以吃饭的时候都备的一些清淡菜，末了还要用梨汤漱口润喉，所以就没怎么动芸娘带来的菜，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两口，倒是严云璋吃了不少。
芸娘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准备以后在这上面下下功夫。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严云璋开口道:“正好今天你们都在，有个事要和你们讲。过几日我会随皇上去郊外秋猎，你们在家相互照应着，要是有什么事就找宋叔。”
“是。”芸娘恭敬道。
林焕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午后更加忙碌了，严云璋见他收拾了一大包出门要用的东西问他这是去哪儿，林焕却说都是给他的。严云璋有些哭笑不得:“有内务府的人跟着，哪里用着这么多东西？我只带几件干净的衣服就行，旁的不用。”
“那……那这个驱虫的百草膏你带上吧。我怕山里蚊虫多。”
“行。这个我拿着。正好贤王怕虫子。”
“金疮药也拿着吧，万一划伤了可以应急。你们在山上找太医也不方便。”
“好。”
“这个扳指也得拿，你肯定得拉弓射箭的。”
“嗯。”
“对了，还有这些芝麻饼和玫瑰酥。你们打猎的时候老骑马跑动的肯定容易饿。对，我还得接着去把你的鞋赶出来，万一山上下雨了或者穿坏了你好有个换的。说到下雨，要不要带把油纸伞？我去问问宋叔有没有小一点方便带的……”
看林焕喋喋不休自言自语满屋子给他收拾东西的样子，严云璋赶紧拉住他，捧着他的小脸柔声道:“傻不傻，我来回也就四天。看你这架势，恨不得找张包袱皮把严府兜起来给我带上。”
林焕被他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嘟囔着我又不知道你才去这么几天。
“不过，要不是秋猎不能带亲眷，我还真想带你去瞧瞧。”
这话听的林焕心里暖洋洋的，安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严云璋嫌他忙了半天冷落了自己，罚他亲了自己一下，抱着他回到床上强迫他休息，顺便给他讲讲昔日秋猎遇到的趣事。第八章
秋日围猎定在了八月初十。
出发当天，皇帝和贤王沈涟一个马车聊一聊江山秋色，而严云璋回京多日没什么机会操练，难得有了机会便主动申请和随行侍卫一起骑马在队伍前面开路。他还顺便和刘将军叙旧，准备今年继续比试看谁射的张口雁最多。
刘将军拍了拍箭筒:“严老弟，去年你赢我两个，但是我后来回去可没少练。今年我定要从你手里赢回来。”
“好啊！”严云璋笑道，“我正怕刘大哥你去年输了两坛女儿红心疼坏了，今年不肯跟我比呢。”
随行的侍卫们一听他们要比试也开始下注，最后索性分成两个阵营一起比赛，输得一方要出钱请另一方喝酒。
因为从宫里到围猎营地后已经太阳偏西，皇帝念及大家都舟车劳顿，免了众人的请安，命大家原地休整，明日正式进行围猎。
贤王爷在马车里坐了一天闲的都快长毛了，立马从帐篷里跑出来找严云璋去陪他逮兔子去，结果发现严云璋正在捧着个纸包给侍卫们发点心。
贤王上去就照他的后背上一拍:“又背着我吃野食呢！”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严云璋也塞了块儿点心给他，“你不随侍圣驾，过来找我做什么。”
”近日山里多雨，河道的小溪又有水了，皇兄看了诗兴大发拉着沈大人写诗去了。我可干不来这活，便借口如厕遁了。“贤王捧着饼咬了一口，顿时夸张的连连叫好:“嗯！这玫瑰酥做的好啊！甜而不腻馨香四溢，比宫里的还好吃。”
严云璋笑的得意:“那是自然。林焕亲手做的。我都说了不用做这么多，他非说想带给大家尝尝，这不，便宜你了。”
“行啊，你小子挺有福啊。”
“那是。”严云璋撩起外袍的下摆，“看看，昨天晚上给我新做出来的。一针一针纳的鞋底，特别舒坦。”
贤王自小就见不惯他这幅炫耀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才会给他机会，小时候他就天天在他这显摆林焕帮他抄书做香囊之类的，现在这个毛病还是没改。为了防止他继续说下去，贤王赶紧拉着他进林子里寻今天晚上加餐的野味。
将军府这边，一送走严云璋芸娘就开始了行动。
她在自己的嫁妆里寻了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料子是皇上赐的，难得一求的浣花锦，上面是用五彩蚕丝一针一针秀出来的百蝶穿花图，这样的形制都可以作为入宫参宴的礼服了。
她叫来绿篱，让她把这件衣服交给春梅洗。绿篱不解:“娘子，这衣服是不能沾水只能用湿布和熏香熏的，您还是给我处理吧，免得糟蹋了衣服。”
“我就是要糟蹋衣服。而且一定要糟蹋在春梅手里，这样我们才师出有名。”
“可是娘子，这衣服上的蝴蝶可是你自己一针一针秀出来的啊！就这么毁了实在可惜……不如换一件？”
芸娘苦笑道:“何止啊。这衣服上的珍珠扣是我拆了条项链做的，丝线也是我拿半年多的俸禄和一对翠玉耳环才从内务府的三公公那里换来的。可是你看我们进府以来的待遇，虽然现在都对咱们毕恭毕敬的，可是要在这么坐冷板凳下去，保不准以后会被人欺负。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软柿子。”
“那要不然把什么首饰塞到春梅住处怪她偷窃呢？宫里人不是经常这样干吗。”
芸娘摇摇头:“宫里的人一个个心跟明镜儿似的，谁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说你偷东西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罚你罢了。但严将军护短，又和春梅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肯定是不会信的，到时候我们打不着护理还会惹一身骚。还是让春梅因为不细心做错事最好。”
“娘子，我明白了。”绿篱抱起全部要洗的衣服，将那件卷在中间，“我保证，一定会帮您办好这件事的。”
春梅正在后院打水准备洗衣服。井水冰凉，她打算先烧些热水兑上。刚把炉子点着时绿篱端着一筐衣服过来了，春梅见她便招手:“来的正好。吃过早饭没？今天柴妈做了酱肉包，特别好吃，我看你不在就给你留了两个。”说着，春梅便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油纸包递给她。
绿篱举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有些发愣，春梅让她去台阶上坐着吃，继续去忙。把严云璋过些日子要穿的衣服用皂角粉泡上后，看见了绿篱带来的竹筐，问她是不是这些衣服也要洗。
“啊···嗯。”绿篱看春梅把竹筐端起来后支吾道，“那个，春梅姐，要不你先洗将军的衣服吧，我家娘子的我来洗就好。”
春梅一听，抬头笑道：“看来我这包子没白留，知道喊姐姐啦。也行，你家娘子衣服贵重，我手劲大怕给搓坏了就不好了。我先帮你用温水皂角粉泡上。这是刘嫂教我的，衣服只要这么一泡就特别好洗。”
不等绿篱拦着，春梅便将那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倒进了盛满热气腾腾温水的木盆里。
糟了！
“春梅姐，娘子有些衣服是不能沾水的，尤其还是热水······”绿篱从里面快速的捞出那引火之物，“而且这件衣服是娘子的陪嫁，皇上赏的料子做的······”
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是绿篱并不觉得心里有多好受。包子还剩了一个，躺在她的手心里。那逐渐消散的温热在秋日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叫她浑身不自在。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今日特意晚来干活的，就是想让春梅骂她懒，她好还嘴痛痛快快的和她吵一架，出了这些日子天天被她唠叨的气。然后再把衣服塞到她的洗衣盆里，去找宋管家梨花带雨的哭上一阵说她欺负自己，故意洗坏了她家娘子的衣裳好让娘子责罚她。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春梅听了她的话赶紧把衣服捞出来挂在竹竿上用手去拧。绿篱也顾不上来意了，将包子收到袖子里去帮春梅，告诉她有些衣服也不能拧，只能摊平了阴干，她们又抬着架子放到院墙下面才算完。可是芸娘那件最得意的衣裳已经被热水烫的缩了，绣线也褪色了。
春梅看绿篱一脸惆怅，拍了拍她的肩膀仗义道：“你放心，这事怪不到你头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跟你家娘子解释。”
“春梅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就别去了，等你家娘子消消气再回去。”
“我···我还是去吧。我帮你求求情。”
“不用。”春梅爽朗一笑挥挥手，“有你这份心就行了。”
绿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焦急，想着这事儿总得找个人来管。宋管家虽说是府里的老人，但是总归是个下人，而且娘子是铁了心要拿春梅立威肯定不是他能劝住的，只有找和她身份对的上的人才行。
想到这，绿篱赶紧往回跑，去寻此时应该在东苑帮严云璋整理书房的林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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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云璋不愿意和芸娘同房，但又觉得明着宠林焕太招摇，便一连几日都趁半夜偷偷跑去林焕的房里，早上再趁着太阳没出来赶紧回到自己房间去。
只是没想到一天早上他出来关好门的时候，正好碰见绿篱从对门打着哈欠抱着脸盆出来，严云璋连忙让她先别喊，然后快步走到她身边解释，说自己刚刚只是因为肚子疼去茅房顺便路过林焕门前。严云璋还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就别跟别人说了，免得府里的人担心。
“明白。”
严云璋见她答应了才放心，拎着外袍回到房间。
绿篱见他关上门，立刻端着木盆回去摇醒了还睡着的芸娘:“娘子别睡了，我刚刚看见将军从林公子房间出来了。”
“怎么回事？”已经进了八月天气转凉，芸娘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将军昨天不是宿在自己房间的吗？咱们亲眼看着熄了灯的。”
“我绝对没看错！将军出来的时候连外袍都没穿，头发也散着，肯定是在那过夜了。”
这么一说芸娘就精神了，立刻清醒过来，哼了一声:“这小倌儿还有些手段。”
绿篱担忧道，:“娘子，我看将军轻车熟路的样子，怕是不止一回了。”
“你是说，将军到现在都不召我侍寝，是他搞的鬼？”
绿篱点了点头。
芸娘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外衣披上，眼神逐渐狠厉:“我进了府里没找他麻烦，他倒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竟然吹起了枕边风。”
“娘子，那我们怎么办？”
“将军把他护的严严实实，不好明着来。倒是可以从他身边的人动手引他上钩。”
“您是说……春梅？”
芸娘对着镜子让绿篱给她梳理秀发，拿着簪花在头上比对:“那丫头口无遮拦直来直去的，就算是冲撞了别人也是正常。而且又是一个下人，打了骂了将军也不好因为她明着为难我。”
看绿篱有些欲言又止，芸娘叫她放宽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着办好了这件事，你也就不用跟着她干这干那了，回来专心伺候我就行。”
“多谢娘子。”绿篱心里松了口气，自己总算没跟错人。
今日上朝的时候事情不多，皇帝聊到了秋猎的事情上。他们北桓国是靠真刀真枪打下江山的，因此每年秋天都要中秋之前京城的郊外举行围猎仪式来感怀先祖创业不易，增进君臣情谊，并且用猎得的牲畜来进行中秋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往年这件事都是孙丞相主持的，但是今年老人家身体不如从前了，主动向提请秋猎在家休息。皇帝体恤他年事已高，便准了他的奏。
眼下皇帝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人选，就是新任礼部尚书沈涟。沈涟是他从翰林院一手提拔上来的，文采好有谋略为人清正，又出身寒门尚未被任何实力浸染，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这次的秋猎正好是给他增长阅历的好机会，但秋猎和祭祖连在一起是个肥差，和宫里是内务府直接挂钩，估计有不少人争夺。
“众位爱卿，孙丞相年事已高，今年的秋猎谁愿意为朕分忧？”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人站了出来，是户部尚书张国忠。这个男人是商贾之家出身，在捞钱的方面很有一套，但斤斤计较过于小气，所以皇帝一直觉得他难当大任。继位后正好上一任老尚书告老还乡，念及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将他提拔上来，他还以为自己仕途一片大好，经常寻机表现。
其实他不知道，户部是国家的钱袋子银根子，要不是沈涟对此事一窍不通，皇帝还真心想把这份工作交给沈涟来管。
张国忠恭敬道:“启禀陛下，微臣愿意一试。臣入京多年也参加了多次秋猎，即便不能做到孙丞相那般尽善尽美，但也能保证会让围猎和祭祖仪式顺利进行。”
皇帝等了半天见其他人不踊跃，并没有急着准奏，而是给贤王递了个眼神。
“皇兄，这事儿不如交给臣弟吧。我参加了这么多次秋猎，那些个套路我都记得滚瓜乱熟了，保证给你办的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
张国忠暗道这个闲王真是爱管闲事，自己为了不让他人抢这个活儿已经送出了不少钱去，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了。
“皇上，贤王爷平日里甚少参与这些事务，难免会贵人多忘事，还是由臣来代劳比较好。”
贤王爷一听拔高音量摇了摇折扇:“哦？张大人这是在说本王无能呗？”
“微臣不敢。”张国忠虽然面上恭敬，心里想的却是这王爷没什么本事脾气倒是不小。
严云璋见贤王要把这潭水搅浑，他也来帮一把:“皇上，臣以为臣也可以胜任此事。严家自开国以来就跟随在先祖和皇室身边，负责此事是再合适不过了。”
张国忠更是一头雾水了，这平日里不争不抢只管带兵打仗的严将军怎么也掺和进来了？这事儿已经远超了他的预期——他打点的都是之前给孙丞相当副手的人，本以为皇上会优先选择他们几个，没想到闲散王爷和护国将军会主动请缨，他俩一个是皇上的胞弟，一个是皇上太子时期就跟随在身边的近臣，这么一对比反倒显得他不自量力了。
不仅如此，严云璋还有不少拥护者，见他站出来纷纷表态支持他；贤王爷虽然与朝中人来往不多，但孙丞相当年是兼任过太傅的，贤王也是他的门生，一听他要干正事便也请求皇帝给他个机会，这比好几个尚书的话加起来分量还多。
唯一让他好受的就是收了他钱的那几个见他势单力薄，还出来替他说了两句话，否则他今天真就是自取其辱了。
看着朝堂乱作一团，皇帝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当起和事佬:“诸位爱卿莫急。既然意见不统一，不如我们还是把此事交给专职的人来做。”
“皇上的意思是？”
“秋围和祭祀都是国礼，原就是礼部的工作，就由沈卿来全权负责吧。”
张国忠就是再傻现在也看出毛病来了——合着那两位大佛醉翁之意不在酒，折腾了半天只是给皇上搭台唱戏。虽然他心有不满，可是也不敢跟皇上作对，只好假意赞同。
不过却有个素来和沈涟不和的李子谦提出了反对:“皇上，沈大人资历尚浅经验欠佳，这种秋围活动从未出席过，怕是会有些影响。”
“无妨。”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涟回应道，“李大人您经验颇丰，我多向您请教就是了。”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李大人，还有赵大人，钱大人，朕命你们一起协助好沈尚书的工作，要让秋围和祭祀顺利进行。”
“微臣领旨。”
退了朝，严云璋回到家时林焕已经备好了午饭正在房中等他。一见他回来便倒了杯热茶递上去，帮他褪下宽大的朝服。林焕虽然对他关怀备至但却从来不过问政事，这一点让严云璋觉得格外舒心。
两人刚一落座，芸娘便带着绿篱过来了:“将军，今天我在小厨房做了两个家乡菜，带来给你们尝尝。”说着，让绿篱把菜摆到桌子上就准备回去。
“芸娘，坐下一起吃吧。”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严云璋这几天没怎么搭理她，见她不吵不闹还主动示好也是有些愧疚，招呼她坐下。
芸娘似乎对他的挽留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推辞道:“不用了将军，我还煲着汤。”
“一会儿让绿篱去端，坐吧。”
见他这么说，芸娘便不再推辞。因为她是荆楚人氏，做的自然也都是剁椒鱼头，辣椒炒肉之类麻辣鲜香的下饭菜。林焕身为歌者，这几年养成了爱护嗓子的习惯，所以吃饭的时候都备的一些清淡菜，末了还要用梨汤漱口润喉，所以就没怎么动芸娘带来的菜，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两口，倒是严云璋吃了不少。
芸娘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准备以后在这上面下下功夫。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严云璋开口道:“正好今天你们都在，有个事要和你们讲。过几日我会随皇上去郊外秋猎，你们在家相互照应着，要是有什么事就找宋叔。”
“是。”芸娘恭敬道。
林焕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午后更加忙碌了，严云璋见他收拾了一大包出门要用的东西问他这是去哪儿，林焕却说都是给他的。严云璋有些哭笑不得:“有内务府的人跟着，哪里用着这么多东西？我只带几件干净的衣服就行，旁的不用。”
“那……那这个驱虫的百草膏你带上吧。我怕山里蚊虫多。”
“行。这个我拿着。正好贤王怕虫子。”
“金疮药也拿着吧，万一划伤了可以应急。你们在山上找太医也不方便。”
“好。”
“这个扳指也得拿，你肯定得拉弓射箭的。”
“嗯。”
“对了，还有这些芝麻饼和玫瑰酥。你们打猎的时候老骑马跑动的肯定容易饿。对，我还得接着去把你的鞋赶出来，万一山上下雨了或者穿坏了你好有个换的。说到下雨，要不要带把油纸伞？我去问问宋叔有没有小一点方便带的……”
看林焕喋喋不休自言自语满屋子给他收拾东西的样子，严云璋赶紧拉住他，捧着他的小脸柔声道:“傻不傻，我来回也就四天。看你这架势，恨不得找张包袱皮把严府兜起来给我带上。”
林焕被他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嘟囔着我又不知道你才去这么几天。
“不过，要不是秋猎不能带亲眷，我还真想带你去瞧瞧。”
这话听的林焕心里暖洋洋的，安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严云璋嫌他忙了半天冷落了自己，罚他亲了自己一下，抱着他回到床上强迫他休息，顺便给他讲讲昔日秋猎遇到的趣事。第八章
秋日围猎定在了八月初十。
出发当天，皇帝和贤王沈涟一个马车聊一聊江山秋色，而严云璋回京多日没什么机会操练，难得有了机会便主动申请和随行侍卫一起骑马在队伍前面开路。他还顺便和刘将军叙旧，准备今年继续比试看谁射的张口雁最多。
刘将军拍了拍箭筒:“严老弟，去年你赢我两个，但是我后来回去可没少练。今年我定要从你手里赢回来。”
“好啊！”严云璋笑道，“我正怕刘大哥你去年输了两坛女儿红心疼坏了，今年不肯跟我比呢。”
随行的侍卫们一听他们要比试也开始下注，最后索性分成两个阵营一起比赛，输得一方要出钱请另一方喝酒。
因为从宫里到围猎营地后已经太阳偏西，皇帝念及大家都舟车劳顿，免了众人的请安，命大家原地休整，明日正式进行围猎。
贤王爷在马车里坐了一天闲的都快长毛了，立马从帐篷里跑出来找严云璋去陪他逮兔子去，结果发现严云璋正在捧着个纸包给侍卫们发点心。
贤王上去就照他的后背上一拍:“又背着我吃野食呢！”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严云璋也塞了块儿点心给他，“你不随侍圣驾，过来找我做什么。”
”近日山里多雨，河道的小溪又有水了，皇兄看了诗兴大发拉着沈大人写诗去了。我可干不来这活，便借口如厕遁了。“贤王捧着饼咬了一口，顿时夸张的连连叫好:“嗯！这玫瑰酥做的好啊！甜而不腻馨香四溢，比宫里的还好吃。”
严云璋笑的得意:“那是自然。林焕亲手做的。我都说了不用做这么多，他非说想带给大家尝尝，这不，便宜你了。”
“行啊，你小子挺有福啊。”
“那是。”严云璋撩起外袍的下摆，“看看，昨天晚上给我新做出来的。一针一针纳的鞋底，特别舒坦。”
贤王自小就见不惯他这幅炫耀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才会给他机会，小时候他就天天在他这显摆林焕帮他抄书做香囊之类的，现在这个毛病还是没改。为了防止他继续说下去，贤王赶紧拉着他进林子里寻今天晚上加餐的野味。
将军府这边，一送走严云璋芸娘就开始了行动。
她在自己的嫁妆里寻了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料子是皇上赐的，难得一求的浣花锦，上面是用五彩蚕丝一针一针秀出来的百蝶穿花图，这样的形制都可以作为入宫参宴的礼服了。
她叫来绿篱，让她把这件衣服交给春梅洗。绿篱不解:“娘子，这衣服是不能沾水只能用湿布和熏香熏的，您还是给我处理吧，免得糟蹋了衣服。”
“我就是要糟蹋衣服。而且一定要糟蹋在春梅手里，这样我们才师出有名。”
“可是娘子，这衣服上的蝴蝶可是你自己一针一针秀出来的啊！就这么毁了实在可惜……不如换一件？”
芸娘苦笑道:“何止啊。这衣服上的珍珠扣是我拆了条项链做的，丝线也是我拿半年多的俸禄和一对翠玉耳环才从内务府的三公公那里换来的。可是你看我们进府以来的待遇，虽然现在都对咱们毕恭毕敬的，可是要在这么坐冷板凳下去，保不准以后会被人欺负。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软柿子。”
“那要不然把什么首饰塞到春梅住处怪她偷窃呢？宫里人不是经常这样干吗。”
芸娘摇摇头:“宫里的人一个个心跟明镜儿似的，谁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说你偷东西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罚你罢了。但严将军护短，又和春梅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肯定是不会信的，到时候我们打不着护理还会惹一身骚。还是让春梅因为不细心做错事最好。”
“娘子，我明白了。”绿篱抱起全部要洗的衣服，将那件卷在中间，“我保证，一定会帮您办好这件事的。”
春梅正在后院打水准备洗衣服。井水冰凉，她打算先烧些热水兑上。刚把炉子点着时绿篱端着一筐衣服过来了，春梅见她便招手:“来的正好。吃过早饭没？今天柴妈做了酱肉包，特别好吃，我看你不在就给你留了两个。”说着，春梅便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油纸包递给她。
绿篱举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有些发愣，春梅让她去台阶上坐着吃，继续去忙。把严云璋过些日子要穿的衣服用皂角粉泡上后，看见了绿篱带来的竹筐，问她是不是这些衣服也要洗。
“啊···嗯。”绿篱看春梅把竹筐端起来后支吾道，“那个，春梅姐，要不你先洗将军的衣服吧，我家娘子的我来洗就好。”
春梅一听，抬头笑道：“看来我这包子没白留，知道喊姐姐啦。也行，你家娘子衣服贵重，我手劲大怕给搓坏了就不好了。我先帮你用温水皂角粉泡上。这是刘嫂教我的，衣服只要这么一泡就特别好洗。”
不等绿篱拦着，春梅便将那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倒进了盛满热气腾腾温水的木盆里。
糟了！
“春梅姐，娘子有些衣服是不能沾水的，尤其还是热水······”绿篱从里面快速的捞出那引火之物，“而且这件衣服是娘子的陪嫁，皇上赏的料子做的······”
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是绿篱并不觉得心里有多好受。包子还剩了一个，躺在她的手心里。那逐渐消散的温热在秋日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叫她浑身不自在。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今日特意晚来干活的，就是想让春梅骂她懒，她好还嘴痛痛快快的和她吵一架，出了这些日子天天被她唠叨的气。然后再把衣服塞到她的洗衣盆里，去找宋管家梨花带雨的哭上一阵说她欺负自己，故意洗坏了她家娘子的衣裳好让娘子责罚她。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春梅听了她的话赶紧把衣服捞出来挂在竹竿上用手去拧。绿篱也顾不上来意了，将包子收到袖子里去帮春梅，告诉她有些衣服也不能拧，只能摊平了阴干，她们又抬着架子放到院墙下面才算完。可是芸娘那件最得意的衣裳已经被热水烫的缩了，绣线也褪色了。
春梅看绿篱一脸惆怅，拍了拍她的肩膀仗义道：“你放心，这事怪不到你头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跟你家娘子解释。”
“春梅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就别去了，等你家娘子消消气再回去。”
“我···我还是去吧。我帮你求求情。”
“不用。”春梅爽朗一笑挥挥手，“有你这份心就行了。”
绿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焦急，想着这事儿总得找个人来管。宋管家虽说是府里的老人，但是总归是个下人，而且娘子是铁了心要拿春梅立威肯定不是他能劝住的，只有找和她身份对的上的人才行。
想到这，绿篱赶紧往回跑，去寻此时应该在东苑帮严云璋整理书房的林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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