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一次晨省_三国有个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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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一次晨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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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孙权便依言留在了谢舒屋里。他本与徐姝说好了晚上去陪她,谁知临时变卦,徐姝便也猜到是谢舒在孙权面前告了状。她虽然不愿承认,但至此也明白了,如今将军府里的形势,是谢舒比她更得宠。徐姝纵使百般不服气,却也不得不稍作收敛,是以次日一早,便和步练师一同来向谢舒定省。

  两人来时天刚蒙蒙亮,二月的清晨,春寒褪尽,鸟语啁啾,柳树的新叶已有半寸长了,被朝露洗得翠嫩欲滴,墙角的迎春花正开得热闹拥簇。

  前厅里不见谢舒,大约尚在卧中梳妆。袁裳倒是来得早,穿了身素缎银纹深衣,外头披着一袭浅青斗篷,正坐在侧席上喝茶,见二人进来,淡淡侧首看了看。

  步练师早知她性情冷淡,上前施礼道:“贱妾见过袁夫人。”

  袁裳微微颌首。徐姝却只是噙着一抹冷笑上下打量她,半晌才道:“我如今的用度与姐姐齐平,在府里的地位亦不相上下,就不向姐姐见礼了。”

  袁裳没说什么。徐姝施施然走到她的下首坐了,托腮看着她清秀的侧脸,道:“早就听闻姐姐很得将军的宠爱,只是此前一直不曾谋面,如今一看,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将军这么喜欢。只是姐姐为何穿得这样寡淡,难道是不高兴我入府么?”

  徐姝生得明丽,本就爱穿艳色的衣裳,又因为新婚,今日穿了身嫣红织金的曳地深衣,烈烈如火,明艳照人,步练师亦应景地穿了桃色。袁裳与她们相比,的确寡淡得多,像是牡丹和月季之间一株清瘦的兰草,扎眼得很。

  袁裳淡淡道:“我素日就是这种打扮,当日谢夫人嫁给将军时,我也是这么穿的。若是徐夫人觉得我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包涵。”

  徐姝眸光一寒,冷笑道:“听你这么说,想必是与谢舒交情匪浅了。难怪呢,你我同样重孝在身,你就能早早入府为妾,备受宠爱,如今更有孕在身,我却受尽阻挠,此番若非吴夫人做主,只怕我还漂泊在外,无枝可依呢。有谢舒纵容着你,你自然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了,我们可就没有这等福气了。”

  袁裳侧首看她一眼,道:“徐夫人这话便

  差了,将军夫人对府中的嬖妾从来一视同仁,就算是对我稍稍宽容些,我也不敢恃宠而骄。我能先于你进府为妾,是因为家父兵败,将军可怜我流离失所,我衣着素淡,是因为夫人肯体念我丧亲之痛。在你看来,这似乎是大幸,在我看来,却是大不幸。”

  徐姝挑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讥讽我丧期未满便改嫁入府,并以此为幸么?你虽是因为家族战败才进府的,却也不过是跟我一样罢了,少摆出一副孝悌贞烈的嘴脸来。你若果真孝悌贞烈,当初就该以死明志,进府来做什么呢?”

  袁裳冷冷道:“我没说我孝悌贞烈,也并没有讥讽你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若非要听出点弦外之音来,我也没有办法。”

  徐姝见她毫不示弱,不卑不亢,火气便上来了,一扬柳眉,正欲反唇相讥,却见谢舒从外头进来了,孙权也在。

  孙权一进门便笑道:“呦,今日来得倒齐整。”

  三人连忙从席间起身,一同屈身道:“妾等见过将军、夫人。”

  孙权和谢舒走上主位并肩坐下,孙权道:“不必多礼。”

  袁裳和步练师谢过孙权,各自去侧席上入座。徐姝在堂中跪下,俯拜道:“侧室徐氏见过将军与夫人。”

  孙权侧首看了看谢舒,谢舒顿了顿,道:“起来吧。”

  徐姝心中不服,也不谢过她便起身去右首侧席上坐了,谢舒懒得当众与她计较。

  孙权道:“这位便是孤新纳的侧室徐姝了,孤方才进来时,听见你们在说话,想必已相见过了。徐姝比裳儿小几岁,比夫人大,仿佛与步氏差不多年纪,你们就自己以姐妹相称吧。既然都入了孤的内庭,就要以和睦为上,相互逊让,切忌争风吃醋,无故生事。夫人平时与裳儿走得近,今后也应多关照徐氏和步氏。徐氏和步氏虽住得远,平时也应常到东苑来走动走动,以免生疏。”

  他停一停,又沉声道:“不论前朝还是内庭,孤最恨的就是拉帮结党,争斗不休,你们好自为之,若是孤发觉谁不能安守本分,一定严惩不贷。”

  孙权平常总是笑嘻嘻的,甚少有这般声色俱厉的时候,席下三人知道厉害,都俯首答应了是。孙权这

  才柔缓了声色,向谢舒道:“夫人,时候不早,我得去前殿了,你教导她们吧。”

  谢舒微笑道:“妾送夫君出去。”

  孙权道:“有劳夫人。”

  两人从主位后起身,席下三人见状亦不敢安坐,忙都起身亦步亦趋地随在孙权和谢舒身后。

  谢舒一直将孙权送到院门口,才接过侍从递来的旒冕,亲手替孙权戴上,系紧颌下的瑁扣。徐姝从后冷眼看着,孙权今日穿的是暗紫云纹朝服,谢舒穿了身略浅一色的锦缎深衣,两人腰间挂着一模一样的宜子孙玉佩,成双入对,夫唱妇随。徐姝本来特意挑了身张扬的亮红,想压过谢舒一头,如今倒像个外人似的了,她心下不甘,暗哼了一声。

  谢舒屈身道:“妾恭送夫君,夫君慢走。”

  身后三人不敢怠慢,忙随之施礼道:“妾等恭送将军。”

  孙权扶住谢舒道:“夫人何必多礼,快回去吧。”带上侍从走了。

  谢舒亦带人回到前厅,孙权不在,席间的气氛比方才松泛了些。谢舒回到主位后坐下,袁裳和徐姝坐在左右侧首,步练师坐在徐姝之下。谢舒命人给三人上了茶汤点心,道:“方才该说的将军已说过了,我就不再多言了,当今天下动乱,四方扰攘,奸雄并起,世道多艰。咱们将军坐镇江东不易,望诸位体念将军辛劳,以和为贵,安分守己,尽心侍奉,莫要让将军为政事操劳之余,还要为后庭琐事分心。”

  袁裳和步练师应了是,徐姝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低头饮茶。谢舒看了她一眼,又道:“而今袁氏和步氏都怀着身孕,要各自善加保重,为将军诞育后嗣。徐氏新近入府,当尽心竭力侍奉将军,以期早日有孕。且徐氏丧期未满便入府为妾,对外是瞒着陆氏的,原因我不想多说,各位身在内庭,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但为保前朝社稷稳定,境内军民安宁,府中上下自主上至奴婢,任何人不许将此事外传,如有违者,乱棍打死,株连家人!这不仅是将军的意思,也是吴夫人的意思,都听见了么?”

  谢舒蹙眉沉声,前厅内外的仆婢侍从见状都噤若寒蝉,齐声应诺。徐姝这才斜飞了眼眸,睨了谢舒一眼,漫声道:“多谢夫人了

  。”

  谢舒淡淡颌首,向身侧的朝歌道:“去把骊月领进来吧。”

  朝歌应诺出去了片刻,便带了侍婢骊月进屋。骊月已换过了近身侍婢的衣裳,她原本便生得机灵讨喜,如此收拾打扮起来,几乎不逊于谢舒身边的青钺朝歌。

  骊月来到堂中向谢舒磕了个头,便面向徐姝跪下了。谢舒道:“徐姝,这丫头叫骊月,是我命人给你挑的,模样品行都很好,仲谋看过了也满意,今后就让她跟在你身边伺候你吧。”

  徐姝正略侧身坐着,斜倚着背靠,手里把玩着一枝方才出去送孙权时顺手折下的海棠花,闻言瞟了跪在跟前的骊月一眼,眼风冷冷自她面上扫过。骊月吓得低垂了头。

  徐姝道:“我看就不必了吧,沄儿是从小跟着我的,有她一个就够用了,这奴婢夫人还是留着自己使吧。”

  谢舒道:“你在府里的地位与袁氏一样,如今袁氏身边有袁朱和兰汐两个近身侍婢,你身边却只有徐沄,未免不成体统。倒是步氏身边只有文鸢一个侍婢,可她只是个侍妾,如此也算符合身份。难不成你是嫌侧夫人的地位太高,想向步氏看齐,也当个侍妾么?”

  徐姝今晨不驯已久,谢舒一直容忍着她,此时说话便没有那么客气。徐姝被她噎得无言以对,愤愤地白了她一眼,将手里的花枝一丢,坐正了身子。骊月见状忙小心翼翼地站到她身后去了。

  谢舒这才微微一笑,道:“折腾了这半晌,日头都升得这么高了,你们想必也累了。前几日仲谋从外头弄了几筐枇杷回来,说是今岁吴郡最早贡上来的,甜得很,我可不能自己独吞,也拿出来给你们尝尝,若是吃着好,回头一人给你们送一筐去。”略一示意,青钺便传来几个小丫头,一人手中端着一盘黄金灿灿的枇杷,水珠犹在,送到三人案上。

  袁裳和步练师称谢,各自挑了一颗。谢舒起身道:“时辰不早,我要进去了,你们在此吃东西说话吧,到点再散。”

  徐姝见谢舒转身入内,便哼了一声,随手从盘中捡了一枚枇杷闲闲地剥着,轻嗤道:“不过是几枚野果子,仲谋给的,就忙不迭地端出来显摆,谁稀罕。”

  她虽是小声嘟囔,但谢舒

  尚未走远,清清楚楚地听在耳内,转首道:“徐夫人既是不稀罕,便撤了吧。”

  朝歌应诺,上前端走了徐姝案上的枇杷,连她手里正剥着的一个也一并收走了。徐姝没料到谢舒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更没料到朝歌竟敢从自己手里抢东西,气得怔了。

  谢舒道:“徐夫人一向得将军宠爱,想必屋里有很多好东西,明日也带些奇珍异果来给大伙开开眼吧。”说毕,不等徐姝回话,便带人进内去了。

  谢舒走后不久,三人又坐了会儿,捱到了时辰,便各自散了。徐姝余愤未消,出了门独自走在前头,步练师带着文鸢赶上她,轻声道:“夫人莫生气,为了谢舒,实在不值当。”

  徐姝阴着脸不悦道:“你还好意思涎着脸来劝我,方才在席间见我与谢舒不睦,你却一句话也不说,装什么闷葫芦?你就是这么追随我的么?”

  步练师为难道:“我现今只不过是个侍妾,比奴婢强不了多少,您和谢舒两个神仙打架,我哪敢插嘴?况且今早将军刚说过不许拉帮结党,我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省得被谢舒看出来,找咱们的不痛快。”

  这话听着有几分道理,徐姝便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步练师又道:“夫人,袁氏到现在还没出来呢,估摸着又进内去找谢舒说话了,今早夫人试探她,她还矢口否认,可瞎子才看不出她与谢舒是一伙儿的呢。”

  徐姝冷道:“没一个好东西。”

  说话间两人穿过庭院,来到院门口,正要跨出门去,却不防门外也有一队下人抬着几个箱子进来。徐姝只顾和步练师说话,领头的下人只顾着低头看路,两方都没注意,在门口险些撞上。起首本是四个下人共抬一个桐木箱子,一惊之下其中一人滑脱了手,剩下的三人便都吃不住力,沉重的箱子咚的一声摔在地下,从中滚出几个马蹄金来,原来是一箱金子。

  徐姝被吓了一跳,斥道:“你们不看路么,不长眼的东西!”

  她刚进府不久,下人们虽还不大认得她,但见她衣饰华贵,盛气凌人,便也不敢得罪,诺诺地赔着小心,合力挪开箱子让她出门去了。

  步练师道:“夫人没事吧?”

  徐姝道:“有什么样

  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真是晦气!”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问徐沄道:“对了,我那十几箱子嫁妆哪儿去了?我都进府这么些时日了,怎地还没送来?”

  徐沄道:“夫人的嫁妆昨日就已送到了,只是谢夫人说是外头来的东西,要扣下查一查,因此尚未发还给咱们。”

  徐姝嫌恶道:“又是谢舒!不过是些衣裳被褥、金银首饰罢了,有什么可查的?我看她就是存心与我过不去。”

  步练师想了想,上前道:“夫人出身贵重,家境殷实,嫁妆里想必有不少好东西,待谢舒查过了,夫人也得关起门来自己好生查一查才是,可别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徐姝原本没多想,经她一语点醒,却渐渐计上心来,颌首道:“你说得很是。”

  下人们把几个箱子抬进内院里时,谢舒正坐在廊下和袁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面前的矮案上摆着茶盏茶具和纸笔书卷,见了问道:“这是哪儿来的箱子?”

  青钺从谢舒身边起身,上前挨个儿打开看了看,又问了为首的下人几句,回到廊下道:“是夫人的娘家送来的。”

  谢舒与袁裳对视一眼,奇怪道:“我阿父去世后,娘家早已没人了,怎会给我送东西?”又问:“都是些什么东西?”

  青钺道:“衣裳首饰、金银器皿,还有一箱银锞子和一箱马蹄金。”

  谢舒扬眉道:“这么贵重?”

  青钺道:“夫人的娘家虽没人了,但谢氏乃是会稽郡大族,咱们将军如今坐镇江东,夫人妻凭夫贵,又很受将军的宠爱,他们想必是送东西来讨好夫人,以求夫人荫庇的。”

  谢舒蹙眉道:“这不是行贿么?”

  青钺道:“也不能这么说,谢氏毕竟是夫人的母族,送些东西来补贴夫人也算是情理之中。从前夫人的姐姐在世时,他们也派人送过,奴当时伺候在侧,因此知情。”

  谢舒道:“那阿姊收下了么?”

  青钺道:“夫人的姐姐过问了讨逆将军的意思,讨逆将军只道无妨,让她收下,她才收了。”

  谢舒想了想道:“那便先搁着吧,待我也问问仲谋的意思。”青钺应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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