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_王爷,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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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

  自蛮人退兵之后,一场旷世之战消弭于未然,但在滇南王李元祯的眼里,益州的危机仍未彻底解除。

  益州真实的驻军情报保不齐哪天就会泄漏,他不能永远都唱这出空城计。若想使益州真正的去危就安,其一要将被调离的十五万南平军早日调回,其二便是要除掉益州刺史蔡尧棠这个心腹之患。

  而此二项若欲达成,只需做一件事便可——

  攻下俣国。

  傍晚,中军大帐内满枝明火,耀耀如银。

  李元祯和数位军中高级将领围立在一张高案前,案上满铺着舆图。有益州含带周边诸国的疆域图,也有此前派出去的暗线所绘制的俣国海防图。

  他长指在图上来回指点游走,分析着已知的局势,几位将领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向往复,不时的点头,认真表达出自己的看法。

  俣国乃益州西南方向的一个岛国,国土弹丸,地势却极为紧要。

  蛮人几回与人联军,皆是打的水陆并攻双管齐下的招数,蛮人由南方的陆路主攻,周边几个小国的联军则取西边的水路辅攻,为其打配合。

  而整个西海能给战船供给的岛屿没有几个,最大也离益州最近的一个,便是俣国。每次由水路进攻益州之时,几方的战船皆要在俣国汇合,借俣国来停靠补给。

  故而此次滇南王决意攻打俣国,将领们无不振奋!

  吴将军已是掩不下内心压抑许久后终于可以释放的情绪,心情爽快的咧嘴道:“每回战时,俣国都源源不断的输送资源,早就成了西面敌军的巨大血仓!奶奶的,这回把他们给老巢端了,看他们日后还能去哪里补给!”

  战事当前,陆统领也暂时收起了与吴将军平日里的那点不睦,点头附和:“只要拿下俣国,他们便再难从水陆打配合,西边的隐患尽除,我军兵力不再受到牵制,往后便可拿出全部的心思去对付南边的蛮敌。”

  其它几位老将军也纷纷表示,趁着蛮兵远撤之际,出其不意的攻下俣国,也是未来大战时致胜的一个关键。

  同时,只要俣国被拿下,大周的版图再次西扩,纵是圣上再不情愿,也必须得同意增兵以维持边境稳定,南平军势必要调回益州。

  而至于解决蔡尧棠,李元祯的心中也早已设下一计。

  他附耳陆铭,小声交待了几句,陆铭便出了帐子。

  这厢孟婉还在拿着桓公公留下的那本小册子背,陆统领突然过来,让她去灶房给大伙备些吃的。明日要出征,今晚王爷在大帐与几位将军彻夜商讨路线。

  此次出征决定的突然,孟婉之前并没听到任何风声,如今乍然听到先是一惊,既而听话的领命下去准备吃的。

  不一时,她便提着满满两大食盒的夜宵,送往中军大帐。

  帐内诸位将军在热烈探讨着,李元祯独坐在案前的太师椅上,低头沉思。孟婉进来时大家倒也没刻意避讳,仍就畅所欲言。

  其实攻打个弹丸小国本也不费什么力气,这是场必胜之役。只是再小的战事也难免会有伤亡,是以他们当下操心的便是如何将我军伤亡减至最低。

  将军们聊得忘我,孟婉也不敢搅扰,轻手轻脚的走至另一张圆案旁,将食盒放置其上,犹豫了下,没揭开盖子。

  看王爷和那些将军们暂时没有用饭的心思,若揭开盖子便要凉得快些。她不敢催,也不敢就这样退下,只老实地站去一旁,打算等他们商讨完再伺候布菜。

  可她足足等了一柱香,也不见有人肚子饿。

  最后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李元祯身后,蚊吟似的请示:“王爷,菜怕是要凉了……要不属下再拿下去热热?”

  李元祯坐在椅中斜眼觑她,有惫懒之态,然后道:“不必了,布菜吧。”

  “是。”

  孟婉如蒙大赦,忙不跌去将食盒打开,一碟一碟的菜肴整齐摆上圆案,转头笑嘻嘻道:“王爷、诸位将军们,可以用饭了。”

  经她这一提醒,几位将军方觉察到五脏庙早已空空,纷纷随王爷转战食案。只是坐下后,王爷迟迟不动筷,将军们便也不好先动,面面相觑,不知在等什么。

  孟婉怔了片刻,才忽地想起桓公公的小册子上有提到,任何时候王爷用饭前必得先净手。

  她心中大慌,手忙脚乱的去找铜洗,所幸提梁壶里还有热水,不必现去打。她迅速投好了帕子敬上,李元祯接过仔细擦了手,复将帕子丢回给她。

  孟婉正欲退下,就听李元祯开口:“等下。”

  不只孟婉闻声驻足,其它几位将军也纷纷疑惑的看过来。

  她颤颤的问:“王爷有何吩咐?”

  “你以前,是出身富贵人家吧?”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孟婉心中纳罕,嘴上老实应道:“来益州之前,属下家中的确做了点布匹生意,比照寻常百姓家里略有些富余……”

  “京师首富之子,倒也不必如此谦虚。”李元祯这才淡淡抬眼看她,语中满含讥讽。

  在座的几位将军,皆是长年征战沙场拿命拼前程的主儿,最看不上眼的便是那些打打算盘珠子便能发家致富的蠹商。此时一听这新兵出身首富之家,眼光不免变得挑剔起来,一时间十数道带着厌恶的目光聚至自己身上,孟婉只觉自己如被放在火堆上炙烤一般。她心中一片慌乱,只得解释道:“王爷说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料李元祯好似在等着她这句。

  “你既知已成过去,便应捐华务实一些,不应再将那些膏泽脂香的纨绔风气带来军营!军中没有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招蜂引蝶。若再让本王察觉,便不再是口头申斥。”

  李元祯的语气略重,孟婉知他是当真动怒了,可他口中的“膏泽脂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奈何她偏偏不敢顶嘴。

  只得低埋着头,贝齿咬着下唇隐忍。

  最后李元祯一句“出去吧!”将她给轰出了大帐。

  夜寒露重,风一起,便小刀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孟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还有一片泪迹,她竟委屈哭了。

  打从入了军营,她每日思的想的皆是如何能令自己更糙一点,莫说脂粉香料不敢用,她甚至还要四处寻摸些灶灰之类的涂抹到脸上,怕的便是旁人总叫他小白脸,有所暴露。

  可偏偏李元祯要这样冤枉她……

  她自幼养得娇贵,以牛乳花瓣为浴,那些花香之气早已沁入肌理,融为体香了,如今想去掉岂是那么容易的?

  叹息一声,孟婉愈发觉得帐前伺候的活儿太折磨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元祯明日就要出营交战了,此役虽小,起码也能换来十几日的安宁,暂时她不必日日看那张冷脸了。

  这厢抬脚正要走,身后突然有人将她唤住。

  转身,见是陆铭走了出来。

  孟婉慌忙抹掉脸上的泪,挤出个笑脸:“统领大人,可是王爷还有何吩咐?”

  看着眼前这个清瘦怯弱的少年,陆铭也是心绪有些复杂。

  一边觉得他整日不是挨打就是挨骂有些不落忍,一边又疑他是蔡刺史的暗线。

  只在心里暗暗盼着,这小子最好能经得住王爷此次的考验,不然小命只怕要交待在这一趟上了。

  “王爷有令,明日出征破例准你随大军一同开拔,路上负责照料王爷的起居。”说罢,陆铭转身回了帐内。

  夜风打着呼哨从耳际刮过,孟婉瘪着嘴,心下委屈更甚……

  这一夜,孟婉没怎么睡好,想着桓公公的小册子上明明提过,王爷出征之时不得跟随,可为何到了她,李元祯又让她跟着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无心睡眠,天不亮她就起床开始束发描眉敷灶灰。

  因着昨晚李元祯的那几句话,她今早特意多拍了一点灶灰在脸上,揽镜自照,贴个月牙便能当包公了。又缝了个简易的香囊,塞了几瓣大蒜进去,打算以此中和身上的花香气。

  一切收拾停当了,她便早早去牙帐外候着,等待大军开拔。

  晨寒袭人,加之昨夜辗转难眠没有养足精神,才刚在牙帐外守了一会儿,她便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正想打第三个时,帐内恰巧传出一声:“进”

  她的心猛的一提,第三个喷嚏便生生给憋回去了。

  经过这几日的调/教,如今她已能较熟练的伺候好盥洗流程。更衣时李元祯并不用她,他不喜旁人触碰他的身体,故而孟婉只需将衣袍抻平铺好在榻上,退出屏风外等候便是。

  待更好衣的李元祯从屏风后出来时,孟婉先是被那耀耀夺目的金鳞刺了一下眼,接着目光便情不自禁的往他脸上看去。

  在军中待了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见李元祯穿战袍的样子。也不知出于何故,饶是平日里怕他怕的要死,今日竟有一丝猎奇,这身戎装下的他,该是何种神色?

  只见李元祯神容端肃,手握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眉宇间少了一分佻达,多了一分刚毅。随着大步流星的步伐,英挺之气扑面而来,那气息裹挟威压,迫得孟婉红着脸将头低了下去。

  “王爷……”

  她低低的唤了一声,想请示自己该跟着哪边行动,因为以她的判断李元祯是必不可能让她随车驾而行的。

  然李元祯并没答理她,径自出了牙帐,前往校场点兵。孟婉只得悄悄跟上。

  将士们早已集结,个个身披金甲手执利刃,列着齐整的队伍。此次攻打俣国,要求速战速决,故而在兵力上准备得极为充足,无以多欺少的顾忌。

  李元祯立在高台之上,声音洪亮,鲜艳的红袍于晨风中猎猎而舞。

  孟婉站在台子下面不时偷眼看他,很快也被这种战前的鼓舞氛围感染,一腔热血不断上涌,一时间仿若当真觉得自己是个铁血男儿,而非鱼目混珠。

  一番战前的动员之辞结束后,李元祯走下高台,往他的马车处走去。路过孟婉之时他一个示意也没有,她跟了几步便不敢再跟,惶惶不知所措。

  李元祯突然驻步,头未回,却是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过来,你随本王同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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