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_王爷,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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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

  自益州西南出湔门后,滇南王所率的金甲军便算彻底踏出了大周的国土,周围景象也骤然萧索起来。不见村郭,只余荒野,还有西面依稀可辨的西海轮廓。

  三千精骑打头阵,身上披着金甲,胯/下骑着良驹,浩浩荡荡沿着西海线往西南方向行去,声势宛如雷动。

  滇南王的马车行在队列的中前部,四匹神骏悍威的月额宝马蹄声此起彼伏,将马车拖行得又稳又快。

  车内宽敞豪侈,暖意融融,青芰线毯铺地,浅绛毡帘挂窗,还燃着个炭炉,将凉气尽皆挡在了外头。可即便如此,孟婉却似个冰雪天里流落在外的小姑娘一般,瑟缩在马车一角,神情怔忪,没有半分归属感。

  她的手还紧紧抓住一侧的木栏,仿佛担心马车万一颠簸时将她甩离了原本的位置,冲撞了另一头的李元祯。

  车内只他二人,一个坐在最外靠辕门处,一个缩在最里头,她不时还偷眼看看李元祯在做什么。然他的注意力始终在手中的布防图上,端着看了一柱香,似是早已忘记了还有她的存在。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李元祯依旧在看布防图,甚至不曾抬起过头来。

  孟婉渐渐放松下来,心想既然如此,她不如小憩一会儿,反正在车里李元祯也不需她伺候什么,再说昨夜她确实也没怎么睡好。

  这样打算着,很快她便入了梦乡。

  这种环境下睡是睡不死的,也不知迷糊了多会儿,当李元祯终于研究够了布防图,将之丢到厢椅上时,孟婉倏忽惊醒了!她猛得睁开眼看向李元祯,疑心刚刚那声响动是他又动怒了。

  不过李元祯面色尚好,不似动怒,她稍稍安下心来,佯作无事的抬手揉揉自己睡得微微泛红的脸蛋儿。

  “睡够了?”

  他目光不带半分情绪的扫过去,盯着孟婉,忽觉这小子好似一夜之间黑了许多。

  孟婉心下一凛,慌忙道:“王爷恕罪,属下刚刚……”

  “无妨,”李元祯打断她,并无介怀道:“累了就睡吧,接下来几日怕是要熬一熬了。”

  “哦……”孟婉怔怔的应着,看李元祯这会儿心情似乎不错,犹豫了下,她便大着胆子问:“王爷,那个……不知咱们离俣国还有几个时辰的路啊?”

  李元祯今日果然要照往常和蔼许多,竟真就回答了她:“入夜之时,便可抵达。”

  “哦,属下知道了。”孟婉乖巧道。

  只是这句话落下后,车内也随之陷入了一种略尴尬的氛围……与先前李元祯专注于研究布防图不同,眼下他手里无事了,二人皆在车内干坐着,就显得有些别扭。

  是以她并紧着双腿,手老实的搭在膝上,又回归了最初的局促。

  当然,这仅是孟婉单方面的感受,对于李元祯而言,一个新兵在近旁呆着,跟只小猫小狗并无什么不同,他的情绪自是不会受她左右。

  他掀起一角毡帘来看外面的风景,枯草残树以极快的速度向后划过,可他心中却已有了展望。

  数日之后,这里便将成为大周的领土,届时或画地为田,或增扩营地,总之眼前的萧瑟荒凉都会得到改善。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拔除那根最碍事的眼中钉。唯有蔡尧棠不在了,才能确保无人再给他暗中下绊子。

  之前若不是蔡尧棠三不五时的给朝廷上疏邀功,道益州近年来态势稳定,蛮人已无北侵之心,圣上也不会寻那么多名头来调走他的南平军。

  而拔除蔡尧棠的关键,便在于线人身上。

  放下毡帘,李元祯侧头瞥了眼孟婉,“本王听闻,你是因盗玺一案而被发配来益州的?”

  突然被提及此事,孟婉的心下禁不住又是一凛,她咽了咽,斟酌着回道:“回王爷,属下一家的确是受了钟贵妃一案的牵连。”

  李元祯眉间骤然一颦,语带不悦的纠正她:“世上已无钟贵妃,只有被斩于午门外的庶人钟氏。”

  孟婉一怔,连忙点头改口:“是是是,王爷说的是,属下便是受了庶人钟氏的牵连。”

  “那你和钟氏……”

  不待李元祯问完,孟婉便抢先摆摆手,急于倒出自己的苦水:“属下和钟氏连面都未见过!她只是属下一个勉强沾亲的表姨,得宠时不曾承过她半分恩惠,落魄时倒是跑不掉了。”

  李元祯静静的看着她,孟婉也不确定他信不信自己所言,心中略微忐忑,眼神却尽力流露真挚。

  勾了勾唇,李元祯颇有兴味的继续问她:“那你可曾想过,你这个表姨偷盗玉玺是要做何?”

  稍一顿,追了一问:“可是为了前太子?”“谁说的?”

  孟婉出于本能就将这话脱口而出,然质疑过后,她很快就慌了,只得挤出个笑脸儿来,又改口附和:“谁说不是呢……”

  这话虽说的违心,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若此时让李元祯疑心她与太子表哥有何关系,岂不是为整个孟家招祸。

  可是心心念念的太子表哥被人这样误解,她总是有些不甘,于是打算迂回着回护一二:“不过以属下愚见……前太子本来就已贵为太子,钟氏又何必再送人头冒险……”

  说着,她抬眼观察李元祯的表情,见他的脸比先前严肃些许,想是不喜她为太子说话。

  于是她只得放弃回护,狠心再将表哥踩一回来表忠心:“也有可能皇上觉得太子德不配位……早有废黜之意,这才激得贵妃母子狗急跳墙……”

  “圣人心思,也是你可妄加揣测的?!”李元祯面露不悦,语气严厉。

  “属、属下该死……”

  孟婉只觉脑仁发疼,委实是应付不来,就连想摇尾乞怜拍个马屁都拍不到点子上,这让她很是气馁。是以接下去的一整个下午,她都尽量少说话,也不敢再做些自作聪明的事来迎合李元祯。

  就这样,不知不觉天就渐渐黯淡下来,算起来离俣国也该不远了。

  俣国三面环海,仅一条时隐时现的陆路可通内岸,这条路涨潮时被隐没于海面之下,退潮时才堪堪露出海面,每日有两次可供人通行,每次仅有两个时辰。

  故而此次李元祯先带三千精锐打头阵,便是打算在子时左右登岛,趁夜杀个措手不及,先行将俣国的第一道防线冲破。

  待天亮陆路再次浮出海面之时,大军便已抵达,顷刻间便可攻破第二道防线,攻入俣国主城。

  如此,便可在最短时间内将俣国拿下。

  天边的霞光渐渐消隐,地势也越发收紧,行了整整一日的金甲军终于在李元祯的示令下停了下来,扎营暂做休整。

  现下离子时尚早,前面不远处便是海岸线,他们在此生火造饭,歇息着等待潮水退去,地面露出。

  一簇簇火堆生起,火光燎亮半边夜空,孟婉将烧好的热水打入盆内,端至李元祯身前。

  “王爷,您擦把脸吧?”

  李元祯接过她绞好的热帕子,一行揩拭额面,一行吩咐:“待登岛之时,你留守此地,为后面的大军引路。”

  留守?

  初听此安排时孟婉略觉意外,但稍一琢磨便觉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不然她这样的人上了战场就等同俣国人的靶子。甚至不需他们特意瞄准,乱箭都能将她送上西天。

  能和小分队留下来为后面的大军引路,才是最安全的。

  于是她心中颇怀感恩的道:“多谢王爷体恤。”

  李元祯斜眼睇他,唇角隐隐似有撩动,“你一人在此,等待大军到来。”

  “一……一人?”

  孟婉愕然,怔愣良久,之后慢慢地转头环顾了下四周,只觉阴气森森。

  前方的海水已随着暮色转为深湛,湿气蔓延在周边的空气里,扑在脸上沁凉沁凉的,让人忍不住打颤。

  后方的老柳林光秃秃一片,那些枯瘦的枝子孱孱挂在树上,在夜风中随风摆动,窸窸窣窣,哀哀戚戚……

  她尝试争取,问李元祯能否多留一人作伴?李元祯不置可否,只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很快她便认了命。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孟婉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氛围,而当大军真正离她远去时,她还是吓得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瑟瑟发抖。

  若能选,她宁原随着他们一同登岛。

  可是李元祯不会让她选。

  月色下,将士们的铠甲闪现着寒芒,星星点点串联,构作细长的一片,如一条金龙游于海上,向着深海处蜿蜒前行。

  马蹄声就着海风呼啸的声音,在夜色烘托下令人寒毛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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